二十五歲的年紀，到底應該幹些什麽？

慕語菲常常在想，如果她沒有生在慕家，如果她不是一個從千金大小姐落到美國流浪後再重新爬上頂峰的女人，她會在二十五歲的年紀，幹些什麽？

就如此時，慕語菲拉著喬安寧站在唐風鳴的病房裏，看著身邊這個單純似水的姑娘跪在唐風鳴的床邊泣不成聲，慕語菲自己也被卷入了假想的漩渦，冥冥之中，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仿佛也游蕩在了一個安靜的角落中，她看到了穿著高中校服的孩子嘻嘻哈哈地上下學，看到了一對大學畢業的情侶相擁著落淚，看到了一對老夫老妻坐在面館裏，老爺子給老太太涼著滾燙的茶……

一股酸澀感油然而生，慕語菲扶著墻，疲憊地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這麽多天來連續的折磨，快要將她整個人掏空。

是的，她在生喬宇晟的氣，也在生唐風祁的氣。

這兩個處於三角戀中同樣地位的男人，卻偏偏要在自己心愛的女人最最脆弱的時候，選擇了趁虛而入。慕語菲閉上眼睛，回想起昨晚上在那個寂靜游樂園中，喬安寧聲嘶力竭地要去找唐風鳴，可是唐風祁竟然死死拉住了這個可憐的姑娘，口口聲聲要表白自己的心意。

……

真是無語啊。

門外傳來喬宇晟的聲音，他敲著門，讓慕語菲開門放他進去，喬安寧恨恨地擡起頭，對著沈默的慕語菲說道：“語菲，算我求你，把我哥攆走，我不想見到他。”

慕語菲點點頭，拿起床邊的呼叫機，“護士嗎？這裏是3002號VIP病房，門外一直有一個打擾我們休息的人，請你勸他離開。”

果然，沒出半分鐘，門外就傳來了低低的吵鬧聲，護士將喬宇晟拉走，慕語菲的耳邊恢覆了寂靜。

喬安寧一邊啜泣著，一邊死死地拉住唐風鳴輸液的手，說：“語菲你知道嗎，其實我應該怪你的，我哥哥那麽溫柔的人昨晚竟然對風鳴大打出手，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慕語菲心疼地摟住喬安寧，盡可能將自己的聲音放低，再放低，她趴在喬安寧的耳畔，輕輕地說道：“我知道，是因為我對他的淡漠。”

喬安寧哭得更兇了。

抽出一張紙巾，慕語菲細細地為喬安寧擦拭著眼淚，本來這個姑娘失蹤被騙跟唐風鳴一點兒直接的關系都沒有，可是喬宇晟卻將妹妹最愛的男人打進醫院，慕語菲心知肚明，這就是喬宇晟在她這裏的情感碰了坎兒，直接拿唐風鳴洩憤了。

這個男人，真的是……慕語菲重重地在心裏嘆了口氣，可是這說到底，誰又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呢？也許是老天爺？

情到深處時，有些事情，有些人，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正發呆的功夫，門又被敲響了，慕景辰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鉆進了她的耳朵，“語菲，開下門，是我。”

慕語菲連忙站起身，將門上的三道鎖一把把扭開，慕景辰不知何時換了一身休閑的運動服，安靜地站在她的面前，運動服上還留著洗衣粉的香味，陽光一照過來，竟有些學生時代朦朧感。

慕景辰輕輕一笑，幹凈的面容上滿滿的都是似水的柔和，慕語菲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正擋在門口，她往邊上撤了一步，讓慕景辰進來。

看著他手上的紗布，慕語菲擡起了他的手，用她的剪水瞳盈盈地望向慕景辰，沒有一句話，只是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深意，對慕景辰來說，這就足矣。

“換過藥了，早就沒事了。”慕景辰安慰道，雖然面部的棱角仍帶著天生的那種淩厲感，可是穿著休閑服的他，怎麽看怎麽像個比較老的學長。

想到這兒，慕語菲差點兒笑出聲，慕景辰回過頭，納悶地望著她。

“對了，我的車怎麽樣了？”慕語菲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基本上是廢了。”慕景辰活動了一下手腕，“你的車受損太嚴重，直接報廢算了。而我的車發動機撞壞了，所以咱倆幹脆買兩臺新車得了。”

想到昨晚那仿佛懸在了生死線上的劇烈撞擊，慕語菲到現在還心有餘悸，若不是慕景辰及時趕到……她閉上眼睛，後果不堪設想。

“對不起。”慕語菲咬了咬嘴唇，五年前，是他欠她的，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自私地將五年前的那些過錯一股腦地放大，再放大，全部推到慕景辰的身上，這樣的做法無異於一個不停地推卸責任的流氓。

慕景辰的丹鳳眼掃過慕語菲略帶歉疚的臉龐，他輕輕搖了搖頭，面上仍是捎帶冷淡的模樣，“這都不算什麽，你沒事就好。”

其實他是想說，這都不算什麽，只要你還能留在我身邊就好。

可是還是沒有說出口。

慕景辰簡單安慰了一下喬安寧，告訴她唐風鳴的傷勢雖然嚴重，但都是皮外傷，然後他沒有再看慕語菲，而是徑直走出了病房。

那句“只要你還能留在我身邊就好”，現在而言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海市蜃樓罷了。也許是失去的時間有些太久了，所以即便現在慕語菲站在了自己的身邊，自己仍然會恍惚終日，好像下一秒她就會變成曇花，開放的下一瞬間便雕零在了空氣中。

走在走廊上，他仔細聽著身後的動靜，而慕語菲沒有追出來。

上午的VIP病房，空蕩蕩的，從窗戶斜射進來的陽光拉長了慕景辰的身影，近一個月以來的功夫，他消瘦了太多。

他不想做帝王，他寧可卷著鋪蓋浪跡天涯，也不願意看著心愛的女人義無反顧地逃離他的紫禁城，跟另一個男人朝夕相處，生下孩子。

五年的空白，拉遠了太多美好的曾經，慕景辰默默地走過一個又一個窗戶，陰影和光影交疊著擦過他冰雕一樣俊逸的側臉，可他心下早已了然，也已經做了決定。

慕語菲接下來的一生，他不再追求鶴立雞群，爭她身邊那個唯一的位子。他不再強求她呆在他的身邊，現在的角色反過來了，不論慕語菲去哪裏，天涯海角，他都會傾盡一生，追隨到底。

既然不能在陽光下與她同行，那麽他就活在她的陰影之中，為她保駕護航。

即便……那不是他的骨肉。

慕景辰攥緊的拳頭默默地松開來，反倒是有些悠閑地插進了褲兜，即便那不是他的孩子，可卻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按亮電梯，慕景辰閉上眼睛擡起頭，喉結處的彎曲十分性感，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現在就給我查，既然夏晴雪在明徐然在暗，那麽我們就從夏晴雪下手，看看現在夏氏集團的股份都轉移到了哪裏。”

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的話，慕語菲和慕氏集團就要有大麻煩了。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慕景辰緩緩地走進去，門在他身後徐徐地關閉，他的眉眼重新淩厲了起來，那個在商界馳騁了將近二十年的慕景辰，又回來了。

……

夜晚，SWEET酒吧。

喬宇晟毫不客氣地將第八杯朗姆灌進了喉嚨，那個金發碧眼的外國調酒師皺著眉看著他裏倒歪斜地將杯子重重地放在臺子上，口齒不清地說：“再來一杯。”

“Leave it, Joe!”調酒師從他的手中奪回了杯子，轉身給他倒了一杯解酒的飲料遞給他，“把這個喝了，不然你的胃會自殺的。”

喬宇晟歪斜著身子，迷離的桃花眼中是不屑的味道，他一把打翻了面前那個綠色的解酒飲料，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她，說：“去你媽的解酒飲料，我就是為了醉才來喝酒的！就是為了醉到不省人事！喝他媽什麽解酒飲料？你幫什麽倒忙！”

調酒師抿了抿唇，一甩她的金發轉身離去，不想再和這個醉醺醺的人講什麽道理。

“你……你們……都不是什麽好人……”喬宇晟晃裏晃蕩地搖著不知從哪裏遞過來的一杯馬提尼，再次一仰頭，一飲而盡。

“是啊，我們都不是什麽好人。”一個清亮如鋼琴低音部分的聲音傳了過來，一只骨節細長的手拿著另外一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馬提尼，坐到了喬宇晟的身邊。

模糊的視線中，喬宇晟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他只看清了眼前的男人頭頂上戴了一頂棒球帽，而酒吧中昏暗的光線卻阻擋了他認清男人面龐的視線。

徐然不動聲色地叫回調酒師，說：“這位先生的酒錢我來付，再來兩杯吧。”

暧昧的燈光下，徐然轉過臉，巧妙地用帽檐擋住了臉上的傷疤，他拍了拍喬宇晟的肩，勸道：“何苦為難自己呢，男人活在社會上本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若是連心愛的女人都不去追，還有什麽活著的樂趣？”

“哈……哈哈哈哈……”喬宇晟沙啞地笑了出來，“我還有什麽臉面去追她呢，我都追了五年了……”說著，他接過徐然遞過來的第二杯酒，又是一口飲入，辛辣的口感直直地沖擊著大腦和鼻腔，似乎連同這些年的恩愛情仇全部都卷上了舌尖。

“兄弟你知道嗎，我只參與了她人生中的五年，可那個家夥……慕語菲的全部記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就連現在大家都認為是我的骨肉的慕少嚴，都他媽是慕景辰親生的……你說，我還有什麽值得她回頭看我一眼的資本……”

一聲清脆的玻璃制品炸裂在瓷磚上的聲音，徐然瞪大了眼睛，手中倒滿了馬提尼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嘴角邊是痙攣的笑意。

他看著漸漸趴在桌子上迷糊起來的喬宇晟，手維持著剛剛拿著酒杯的姿勢，不停地顫抖，而他的眼睛被那個爆炸性的消息無限地放大，整個人如同一只惡鬼，從地獄中爬上了人間的角落，醞釀著第一場血腥的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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